《红楼梦》是赞颂女性的作品,而“金陵十二钗”则是《红楼梦》里最出色,最具有特点的十二位女性。她们分别是薛宝钗、林黛玉、贾元春、贾探春、妙玉、贾迎春、贾惜春、王熙凤、贾巧姐、李纨和秦可卿。曹雪芹给她们当中的某些人安排了代表花。
把美人比作鲜花,很正常。可是,曹雪芹却很有创意地将美人与花一一对应,而且将她们的性格和命运与花联系在一起。
薛宝钗的代表花是牡丹。薛宝钗的确雍容华贵,端庄典雅,而且牡丹是唐代的国花,体现出一种宽宏大气的气度,薛宝钗也的确是一个很有胸怀的人。她积极入世,稳重干练,而且形容艳丽,的确像极了牡丹。
不过,曹雪芹给薛宝钗的评语却是“任是无情也动人”。可见,在曹雪芹看来,薛宝钗是一个“无情”之人。其实,薛宝钗并非真的无情,而是克己复礼,将自己的情感封闭起来,显得很拘束,甚至有些冷漠。比如,薛宝钗面对金钏的死,表现得十分冷静,她甚至觉得王夫人多给金钏几两银子的丧葬费也就可以了。换句话说,在薛宝钗看来,金钏的命也就是一种用不多的金钱就可以购买的物。薛宝钗因为缺少生命意识,所以,她是一个冷美人。她相当理性,相当成熟,但是她却是一个缺少生命温度的人。
林黛玉的代表花是芙蓉。其实芙蓉有两种,林黛玉应该是木芙蓉。林黛玉抽到的花签上写的是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。这让人想起《枉凝眉》里的“一个枉自嗟呀”。的确,林黛玉的生命里充满了哀怨和嗟叹。她多愁善感,甚至可以说情深不寿。她的命运让人嗟叹,她的精气神也让人赞叹。花签上写着“风露清愁”,让人想起黄景仁的诗《绮怀》里的“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”。而黄景仁和曹雪芹也差不多是一个时期的人,都一样怀才不遇,一样生计艰难。大家觉得,除了林黛玉,别人不配做芙蓉。因为林黛玉和芙蓉一样美丽,和芙蓉一样娇弱,和芙蓉一样冰清玉洁。
欧阳修在《明妃曲·再和王介甫》里写下的“红颜胜人多薄命,莫怨东风当自嗟”更是和林黛玉在《明妃》这首诗里写下的“红颜薄命古今同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而元代戏曲家高明在《金络索挂梧桐·咏别》里也化用了欧阳修的诗,写下“自古红颜多薄命,莫怨东风当自嗟”。可见,林黛玉就是曹雪芹心中的薄命女。不过,林黛玉虽然薄命,却依旧才华横溢,让人敬佩。
贾元春没有参加贾宝玉的生日,只是颁赐了礼物。可是她也有代表花,她的代表花是石榴花。贾元春的判词里有“榴花开处照宫闱”。这句诗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清楚,可是,却可以让人想到韩愈的《题张十一旅舍三咏榴花》:“五月榴花照眼明,枝间时见子初成。可怜此地无车马,颠倒青苔落绛英。”韩愈借这首诗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孤独和苦闷。贾元春虽然是风光无限的娘娘,但是内心其实是非常孤独的。
贾探春的代表花是杏花。她在花签上抽到的诗句是“日边红杏倚云栽”,而且上面还写到“得此签者,必得贵婿”。贾探春觉得不好意思,大家却恭喜她会做王妃。
“日边红杏倚云栽”出自唐代诗人高蟾的《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》。巧的是,史湘云在第四十回里行酒令的时候也念过这句诗。这首诗的原文是:“天上碧桃和露种,日边红杏倚云栽。芙蓉生在秋江上,不向东风怨未开。”而欧阳修的《明妃曲》里也有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。而芳官唱的《赏花时》里也有“错教人留恨碧桃花”。可见,曹雪芹构思极为巧妙。这个花签自然是暗示贾探春远嫁的结局。这个结局自然是让人遗憾的。
而贾探春“才智精明志自高”的形象也让人想起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这样的春日美景。而高蟾这首诗的原意是用红杏比喻新科进士。贾探春满腹才情,也有补天之志,她如果是一个男人,自然可以金榜题名,干一番事业。她其实也因为自己不是一个男人而感到很遗憾。
其实,贾探春还被小厮兴儿戏称为玫瑰花。因为贾探春很美,性格却比较犀利和尖锐,所以自然可以被比喻成是又红又香却又多刺的玫瑰花。
史湘云的代表花是海棠。史湘云曾经醉卧花丛,因此曹雪芹用苏轼的《海棠》里的名句“只恐夜深花睡去”来形容史湘云“香梦沉酣”的美。而史湘云也的确和苏轼一样乐观豁达。而说到海棠,自然会想起李清照的名句“知否,知否,应是绿肥红瘦”。李清照怜惜海棠花被风雨侵蚀,于是“试问卷帘人”,得到的答案是“海棠依旧”,李清照却发现并不是这样。李清照惜春伤春的情怀让人动容。史湘云咏柳絮的词也是《如梦令》,里面有“且住,且住,莫使春光别去”,同样表达出对时光的眷恋。史湘云咏白海棠的诗句里还有“也宜墙角也宜盆”这样的诗句,可见,史湘云的随遇而安。
妙玉并没有参加贾宝玉的寿宴,只是在第二天送了拜帖。可是妙玉却有代表花,那就是红梅。妙玉的栊翠庵里有分外精神的红梅,大家都十分羡慕。李纨因为厌恶妙玉为人,因此让贾宝玉去取来。贾宝玉在诗中写到“不求大士瓶中露,为乞嫦娥槛外梅”。而妙玉正是自称“槛外人”。红梅是岁寒三友之一,象征妙玉清高孤傲的品格,也体现出身在红尘外的妙玉对生活的热爱。
贾迎春和贾惜春没有参加贾宝玉的寿宴,曹雪芹也没有给贾惜春和贾迎春安排代表花。这是为什么呢?我觉得是因为她们的青春实在是太短暂,也太苍凉。贾迎春性格懦弱,被“中山狼”无情折磨而死,贾惜春性格孤僻执拗,向往佛门,很早就遁入空门。因此,她们没有代表花。如果非要给贾迎春一个代表花,我觉得可以是梨花。她曾静静地穿茉莉花,也是茉莉花一样的女子,也可代表茉莉花。非要给贾惜春一个代表花的话,我觉得是菩提花。
王熙凤也没有代表花。王熙凤性格过于复杂,也很难给她找一种代表花来形容。非要给她一个代表花的话,我觉得只能是霸王花。而她的女儿贾巧姐在贾宝玉过生日的时候太小,也没有代表花。如果一定要给贾巧姐找一个代表花,那么只能是稻花。因为贾巧姐最终是流落乡间。
李纨是一个寡妇,按理说她是最不应该有代表花的。可是,她却有代表花,那就是老梅。李纨在花签上抽到的诗句是“竹篱茅舍自甘心”。这首诗很符合李纨的心境,因为李纨的确是心甘情愿在稻香村里过着清冷孤寂的寡妇生活。如果说妙玉虽然身在佛门,却也有青春气息,是红梅,那么李纨则是身在红尘,却心如“槁木死灰”一般,是老梅。也难怪李纨不喜欢妙玉了。
秦可卿死得太早,因此不可能有代表花。如果非要给秦可卿一个代表花,我觉得可以是凌霄花。毕竟,秦可卿和太虚幻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当然,曹雪芹还让香菱有代表花,那就是“并蒂莲”,她抽到的诗句是“连理枝头花正开”,这句诗出自朱淑真的《落花》。这句诗下一句是“妒花风雨便相催”。这代表香菱被夏金桂折磨而死的结局。麝月的代表花是荼蘼,有关诗句是“开到荼蘼花事了”,这暗示麝月是最后留在贾宝玉身边的丫鬟。而袭人的代表花是桃花,有关诗句是“桃红又是一年春”,暗示袭人改嫁给了琪官,暂时找到了桃花源。贾宝玉给晴雯写的祭文是《芙蓉女儿诔》,可见,晴雯的代表花也是芙蓉。如果林黛玉是木芙蓉,那么晴雯则是水芙蓉,也就是荷花。晴雯的确是做到了“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”,天真纯洁,坦荡无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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