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爵士乐是什么,可能在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模样。看看台湾的爵士乐友林炜盛是怎么说的。
大约这十年来,爵士乐处在一个有点模糊又有点矛盾的状况下,好像一天到晚都有爵士乐专辑问世,可是其中有多少真的可以跟爵士乐扯上关系,或者说跟之前被公认为爵士乐的那条路径有渊源或是传承关系,其实很难说。
有很多听起来明明就不是传统认知的爵士乐的音乐,似乎也喜欢以爵士乐为名称来包装或归类。不知道是「爵士乐」这三个字听起来比较高级,或是真正被视为爵士乐的爵士乐(应该是英文的Main Stream Jazz)的入门门坎真的高很多,要弹到像个样子有60分,真的比较难,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到,所以弹其他类型音乐的,有时候也想拿来模糊一下。美其名是融入了音乐的新元素,实质上可能在本质上风马牛不相干。另外一个原因,也可能是传统爵士乐的市场日益变小,于是必须要引进新元素,即使本质跟流行乐差不多的音乐,被包装成是爵士乐,那本来喜欢听这种音乐的人就会来了,这有利于把市场作大,但是坏处是最后可能没有年轻人会搞得清楚什么是爵士乐?什么不是爵士乐?而似乎这种被刻意制造的模糊越来越多。我想以上这三种状况都成立。
最常听到的是听起来像是世界音乐的音乐,比如说加入了一些非洲的节奏,加入一些各国民族音乐元素的节奏,大概在十几二十年前,大家都会说那是世界音乐(World Music),然后可能这几年也有人说那是爵士乐。可是,到底这样的音乐跟爵士乐的关系在哪里?有些人说爵士乐的特色之一是即兴演奏,所以可以把有即兴演奏的音乐跟爵士乐链接上关系,问题是很多音乐都有即兴演奏,摇滚乐、拉丁音乐、蓝调音乐,或是数不清的流行音乐,甚至是不少国台语歌都有即兴演奏的元素,难道每种有即兴演奏元素的音乐,都可以被当作爵士乐吗?显然不是。
我的观点是:每种音乐都很好,并无高低之分,但是不是某种音乐类型的音乐,也不应该被混在一起谈。
有些时候,比如说当年的咆勃乐手的Stan Getz把Bossa Nova引进爵士乐中,但是其中这些Jobim的作曲和声以及乐手的solo等等,其实构造上面都是很标准的爵士和声;到了现在,巴西风爵士也变成爵士乐中很重要的一个圈子,跟另外一个Salsa风的爵士一样 (例如TitoPuente、Machito)。
但是,当然不是演奏Salsa或是Bossa Nova的就是爵士乐,事实上,很多时候都不是,那些东西只是一种节奏型态而已。像是Salsa界的天团Los Van Van,这是最棒的Salsa音乐,可是这种音乐是不是爵士乐?当然不是,他们也从来没说自己是。
另外,有人说创新是爵士乐的元素,所以从Swing Era(摇摆时期)到 Bebop(咆勃乐)、到Modal Jazz(调式爵士)或是后来一些别的发展,都加入了新的元素和改变。
虽说爵士乐的精神有一部分是创新,但是并不代表加入不同的音乐元素就是爵士乐,而且更精准的说,「创新」跟「刻意的混淆」应该是不同层面的事情。能称为爵士乐的音乐,应该要跟本来爵士乐的那颗大树有历史上的传承或连结,而不是凭空想出一些东西就可以说那是爵士乐;更不是把本来是别种音乐的音乐,例如世界音乐、Funk或是Rock、Blues等等,忽然就叫成爵士乐。其实叫爵士乐本来就没有比较高级,音乐种类没有分高低级,只有能不能感动你而已。
另外一个常常见到的是所谓的融合乐,也就是Fusion,这种音乐的一切应该是从Miles Davis开始的,一方面当时摇滚乐崛起后,爵士乐的市场慢慢变小,他就把Rock这个音乐形态融到爵士乐之中,所以才有后来这些所谓融合乐的经典专辑 (有人称为Fusion,有人叫做jazz rock)。不过,如果仔细听的话,你会发现里面的节奏型态大都不是 Rock,其实大部分都是Funk、R&B 类似的节奏(很多台湾的流行乐手可能不知道为什么?事实上,美国一般的分类,基本上是把 R&B、Funk、Soul、Motown 或是真正的Rock节奏等流行音乐都归类到Rock N' Roll history或是Pop history的一部分,所以如果你是Funk player 的话,基本上,你可以被称为Rock player),而且和声上面都是爵士乐的和声,solo也都是本来是爵士乐的那种句子,那是百分之百的爵士乐,精神和内容上都是。
譬如说70年代的Weather Report 也是一样,他们本来就都是最好的爵士乐手,他们演奏的东西也是爵士乐和声,然后加上一些 funk或是民族音乐的元素。
但是后来的所谓融合乐,却有了很大的分歧。
目前我们台湾乐手很喜欢听的谓融合乐团,比如说日系的Casiopea、T-square那一类型的音乐,或是一般像是美国会归类到smooth jazz / contemporary jazz类型的音乐(比如说George Benson从1976 年Breezin'专辑之后的音乐成分),其实说真的,我觉得根本跟爵士乐很难扯上关系。这一类型的音乐比较像是本来是流行乐手,想要进阶玩演奏的东西会去玩的音乐(因为你可以solo很久),从和声来看就是如此,大部分这些歌都是流行音乐的和声,根本不是爵士乐的和声。
虽然音乐种类没有分高低级,但是以难易程度来看的话,如果说爵士乐的和声难易程度是大学生等级,这类型音乐的和声的难易程度大概算是小学生等级吧。简单说吧,如果本来你是好的爵士乐手,理论上你要玩这样的音乐其实蛮简单,和声上面没有什么你需要多知道的知识;但是如果你本来是流行乐手(blues / rock / funk),你要玩这种音乐可以说刚刚好,但是如果你要玩爵士乐,那真的没办法,爵士乐的进阶门坎确实比较高。
比如说George Benson吧,他本来就是很优秀的爵士乐手,他要去玩目前这三十年他在玩的这种音乐(一般美国叫作smooth jazz),对他来说非常容易,但是如果要他乐团中的其他乐手去玩爵士乐,即使他们在自己的音乐种类或是乐器上都是很棒的乐手,但恐怕不是每一个都有办法(或者是除了你本来就是爵士乐手以外,其他大都没办法)。
另外一个例子是Yellow Jacket,这是很典型的Weather Report类型的乐团,那样的和声,你没有爵士乐底子是弹不出来的,但是如果你是像另外一个融合乐团,比如说是Rippingtons的话,你是一般流行乐手就可以玩了,因为那其实差不多就是演奏版的流行乐。
这种音乐根本跟爵士乐没有什么传承上的关系,所以就很难被称为是爵士乐。如果你在纽约随便问一个职业的爵士乐手,说那样的音乐是爵士乐吗?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人会说不是(而且还会觉得你问了个蠢问题)。
但是这并无损于他们是一个好乐团的事实。
所以现在被称为是融合乐的音乐,到底是不是爵士乐?我相信大部分在内容上可能不是。不过,现在的爵士乐市场处于一个很吊诡的状况,如果你去观察很多大型的爵士音乐节,你会发现很多音乐节都请不是爵士乐的乐团来演出,特别是纽约以外的大爵士音乐节(所谓大音乐节,是指后面有财团或是政府支持的,然后每年有大量观光客涌进的那种),有看过 James Brown,有看过Earth、Wind and Fire,最扯的还有 Norah Jones、Sting、Alicia Keys、Santana,或甚至更扯的是Bruce Springsteen。其实后面就是标准的商业考虑,因为找这些人或乐团来才会有票房,现在真正是爵士乐的音乐市场,真的不如以往了。
我猜,过几年如果有人跟我说他喜欢爵士乐,我想或许有可能,他喜欢的爵士乐,跟我喜欢的爵士乐,根本是两种不同音乐。
所以到底什么是爵士乐? 基本上是呈现被刻意操作的模糊状态,而且会一直模糊下去。